高福利不是欧债危机的根源

　　――兼论我国贫富差距问题的解决

　　●欧洲之所以出现政府赤字占GDP的超高比重，是因为在过去30多年里，在新自由主义的影响下，欧美持续出现工人工资比例降低，这种情况下，维持必要的社会开支对中下层就非常重要。

　　●发生危机的欧元区边缘国没有可以自主发行货币和控制利率的央行，无法像美联储一样，为政府债券背书;而美国政府债务占GDP的比例比欧洲高，如果没有美联储对财政支出的大力支持，美债危机早就爆发了。

　　●中国央行需要改革，中国未来的主权债务模式需要改革。要坚决改变为美国和欧洲主权债务背书而不为自己国家主权债务背书的模式。

　　黄树东

　　从2007年至今，中国在解决贫富差距和内需不足方面，迈出了可喜的步伐，但仍不能算是尽如人意。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还需要在观念上发生一些变革。比如，我们可以从欧元债务危机中吸取一些教训。

　　简单削减政府开支等于让中下层民众为危机买单

　　什么是欧债危机的根源?许多人认为欧债危机的根源是政府开支太高，政府对中下层的社会保障太好导致，所以就有人认为，导致欧债危机的根源是公平正义，所以共同富裕是亡国之路。其实，这些人没有到希腊等边缘国去看看，中下层人民是如何艰难生存的。欧洲之所以出现政府赤字占GDP的超高比重，是因为在过去30多年里，在新自由主义的影响下，欧美持续出现工人工资比例降低，即使是在德国这样富有的国家里，工人的收入比例也出现了长期下滑的趋势。这种情况下，维持必要的社会开支对中下层就非常重要。所以，欧洲就出现了不同阶层的利益博弈：中下层要求维持社会开支，而富有阶层要求减税。结果就出现了政府开支上升和富裕阶层税率下降的怪现象，这就是赤字财政的根源。只要看一看过去二三十年，尤其是过去10年欧洲的经济数据，就会发现工人收入下降和富人税率下降这一对双生子。因此，欧债危机的根源还是收入不公和贫富悬殊。那些社会公正比较好的国家，如北欧，基本上没有债务危机。

　　如何解决危机，同样是利益博弈的过程。解决危机的关键是明确哪一个阶层为危机买单?简单削减政府的公共开支其实就是让中下层买单，牺牲中下层的利益;而在一定范围内控制社会开支，同时增加对富有阶层的税收，就是中下层和富有阶层分担危机成本。这种争论，按国内目前的术语就是――到底是通过扩大差异来解决危机，还是通过一定程度的公平来解决危机。

　　在危机刚开始的时候，第一种看法占了上风，许多国家普遍实施单纯的削减开支的做法。但是，这导致中下层生活难以为继，总需求下降，导致经济衰退、社会动荡，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加剧了困境。结果，欧洲出现了重大的政策变化，分担成本的思潮逐步占了上风。法国社民党当选，提出对富有阶层实施70%的所得税;欧洲边缘国家也逐步推出提高富有阶层税率的政策;连英国的保守党也推出了向富有阶层增收一次性财富税(不是所得税)的政策。可以预见，欧洲将会陆续有更多的左派政党当选或左翼政策出台。通过欧债危机，我们得到的第一个教训就是：一定程度上的公平正义是避免危机和解决危机的正确方法。

　　央行与财政“切割论”有待商榷

　　如何处理央行和财政的关系?关于央行和财政的关系，国内许多学者认为应当把央行和财政的关系完全切割，央行不能成为财政的支票本。这也是许多人提倡金融自由化的一个重要方面。这种看法，还反映在《银行法》里。但实际上，从欧美的实践及其效果来看，这种“切割论”是不对的。英格兰银行是最早的央行，它的诞生其实就是为了买卖政府的债券。我们可以对比一下美国和欧洲国家的情况。此次欧债危机和美国的主要差别就是：发生危机的欧元区边缘国没有可以自主发行货币和控制利率的央行，无法像美联储一样，为政府债券背书(提供保证);而美国政府债务占GDP的比例比欧洲高，如果没有美联储对财政支出的大力支持，美债危机早就爆发了。

　　美联储对财政支出的背书主要有3个方面。其一，大规模收购政府债券，这不仅可以防止市场抛售带来的动荡，而且还可以提振市场信心，安抚投资者，稳定债务市场;其二，人为压低财政部的债务成本。现在美国短期利率为零，10年期债券利率低到1.5%左右，远远低于通胀率。如果美国必须为哪怕5~10年的债券支付历史平均水平的利率，政府也早就破产;其三，扮演美国政府的最终贷方，如果美国财政部的融资渠道被市场和投资者关闭，如无法通过市场筹集资金的情况下，美联储可以成为最后的贷方，为财政疏困。

　　欧洲边缘国没有这种中央银行，结果就是：第一，一旦市场抛售主权债权，无法入市干预，一筹莫展，任由市场宰割;第二，财政部的债务成本完全由市场决定，结果10年期债务的利率高达7%~10%左右，导致政府随时面临破产的危险;第三，政府财政随时面临被市场关闭融资渠道的可能。欧洲好几个边缘国在过去1~2年内，就面临好几次这样的融资危机，政府支出出现难以为继的困境。

　　美国债务模式的关键是主权债务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欧洲债务模式的软肋是主权债务或财政支出被金融资本绑架。这就是美国债务模式和欧洲债务模式的主要差别。要不要让金融资本和金融市场来绑架国家财政，这才是切割央行和财政关系的要害!

　　欧债模式向美债模式过渡

　　随着欧债危机的发展，欧洲逐步向美国债务模式过渡。当然，这是一个各方利益博弈的漫长过程。欧债危机难以解决，关键就是欧洲各国出于自身利益的原因，很难达成协定通过结构性改革，使欧洲央行(ECB)和其他跨国金融机构能像美国一样入市干预主权债务市场。因为ECB入市购买成员国(边缘国)的债务，其实就是欧债债务的共同化，就是其他国家为危机国买单。核心国长期不愿意，也就导致了欧债长期动荡。这种动荡增加了欧元崩溃的概率，直到重要核心国尤其是德国认识到，欧洲央行的入市干预，债务的共同化是维持欧元的必需条件。所以，今年7月初，欧洲的首脑会议宣言指出，ECB将入市干预，EFSF和ESM将会获得银行执照，得以从ECB借钱，然后入市干预主权债务市场。换言之，除了欧元央行的直接干预以外，后两者将会成为欧元央行的白手套。欧债模式开始了向美债模式过渡的过程，欧债危机也将得以缓解。当然，由于欧洲特殊的结构性矛盾，这一过程的实施还会有许多不确定因素。

　　如果欧元成功过渡到美国债务模式，那么世界上几乎所有发达国家或主要经济体的央行――美国、英国、欧盟、日本都在为主权债务背书，中国例外。如果中国继续切断央行同主权债务的关系，如果中国实施金融开放，一旦财政遇到困难，中国将会受到全世界金融资本的攻击，将会出现难以想象的金融危机。

　　中国要有选择地向其他国家学习，尤其是学习他们通过危机换来的教训。所以，中国央行需要改革，中国未来的主权债务模式需要改革。要坚决改变为美国和欧洲主权债务背书而不为自己国家主权债务背书的模式。